诬服蒙冤被迫服罪诬冤屈诟詈(lì)辱骂在这以前巷子
[40] 诬服:蒙冤被迫服罪。诬,冤屈。诟詈(lì):辱骂。在这以前,巷子里有个叫毛大的人,游手好闲,没有固定的职业。曾经想挑逗王氏却没有得手,他知道宿介跟王氏相好,总想能撞上一次,好以此来胁迫王氏。那天夜里,毛大走过王氏家门前,一推门,发现没上闩,便悄悄地摸进去。刚到窗下,忽然脚下踩着一件东西,软绵绵的好像是棉布一样,捡起来一看,却是一条汗巾裹着一只绣鞋。他伏在窗下听了听,将宿介所说的经过听了个一清二楚,大为高兴,便抽身走了出来。过了几天,毛大翻过墙头,进到胭脂家,但他不熟悉卞家的门径,竟然撞到了卞老汉的屋前。卞老汉从窗里看见是一个男人,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,知道是为女儿而来。卞老汉心里冒火,操起一把刀就冲出来。毛大一见,大为害怕,转身就走。刚要爬上墙头,卞老汉已经追到跟前,毛大急得无路可逃,便转身去夺卞老汉手中的刀。这时,卞氏也起了床,大声喊叫起来,毛大脱不了身,便杀死了卞老汉。胭脂的病刚有好转,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,才起了床。母女二人点上蜡烛,出来一看,发现卞老汉的脑壳已被劈开,说不出话来,很快就气绝身亡。两人在墙根下找到一只绣鞋,胭脂娘一看,认出是胭脂的。便逼问女儿,胭脂哭着将实情告诉了母亲,只是不忍心连累王氏,便只说鄂秀才自己前来的。天亮以后,母女告到县里去,县官于是派人将鄂秋隼抓来。这鄂秋隼为人谨慎,不太爱说话,今年十九岁,但见了生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羞怯。一被抓便吓得要死,他走上公堂,却不知说什么是好,只是战战兢兢的。县官看他这个模样,越发相信案情是真,便对他重刑相加。这书生忍受不了痛苦,只得屈打成招。鄂秋隼被解送到州衙,又像在县里一样被严刑拷打。鄂秀才满腔冤气,每次都想和胭脂当面对质;但一见了面,胭脂就痛骂不已,他只有张口结舌,不能为自己辩解,因此,他被判了死刑。这样反反复复地被审讯,经过好几个官员审问,都没有不同的招供。
后委济南府复案 [42] 。时吴公南岱守济南 [43] ,一见鄂生,疑不类杀人者,阴使人从容私问之,俾得尽其词。公以是益知鄂生冤。筹思数日,始鞫之。先问胭脂:“订约后,有知者否?”答:“无之。”“遇鄂生时,别有人否?”亦答:“无之。”乃唤生上,温语慰之。生自言:“曾过其门,但见旧邻妇王氏与一少女出,某即趋避,过此并无一言。”吴公叱女曰:“适言侧无他人,何以有邻妇也?”欲刑之。女惧曰:“虽有王氏,与彼实无关涉 [44] 。”公罢质 [45] ,命拘王氏。数日已至,又禁不与女通,立刻出审,便问王:“杀人者谁?”王对:“不知。”公诈之曰:“胭脂供言,杀卞某汝悉知之,胡得隐匿?”妇呼曰:“冤哉!淫婢自思男子,我虽有媒合之言,特戏之耳。彼自引奸夫入院,我何知焉!”公细诘之,始述其前后相戏之词。公呼女上,怒曰:“汝言彼不知情,今何以自供撮合哉?”女流涕曰:“自己不肖,致父惨死,讼结不知何年,又累他人,诚不忍耳。”公问王氏:“既戏后,曾语何人?”王供:“无之。”公怒曰:“夫妻在床,应无不言者,何得云无?”王供:“丈夫久客未归。”公曰:“虽然,凡戏人者,皆笑人之愚,以炫己之慧 [46] ,更不向一人言,将谁欺!”命梏十指 [47] 。妇不得已,实供:“曾与宿言。”公于是释鄂拘宿。宿至,自供:“不知。”公曰:“宿妓者必无良士!”严械之。宿自供:“赚女是真。自失履后,未敢复往,杀人实不知情。”公怒曰:“逾墙者何所不至!”又械之。宿不任凌籍 [48] ,遂以自承。招成报上 [49] ,无不称吴公之神。铁案如山,宿遂延颈以待秋决矣。[42] 复案:再次审察。犹言复审。吴公南岱:吴南岱,江南武进人,进士。顺治时任济南知府。见《济南府志》。
[44] 关涉:关联,联系。罢质:停止审讯。质,质询。
[46] 炫:炫耀,卖弄。梏十指:指拶指之刑。“拶指”是旧时的一种酷刑,用绳穿五根小木棍,夹犯人手指,用力收绳,作为刑罚。
[48] 不任凌籍:不堪折磨。凌籍,凌虐。招成:招供既成。后来,这个案子交由济南府复审。当时吴南岱公正担任济南太守,他一见鄂秀才,就怀疑他不像个杀人犯,暗中派人慢慢地盘问他,让他能够把实情都说出来。吴太守于是更加坚信鄂秀才是被冤枉的。他认真考虑了几天,才开堂审问。吴太守先问胭脂说:“你和鄂秋隼订约以后,有没有别人知道?”胭脂答道:“没有。”“遇到鄂秀才时,还有别人在场吗?”胭脂还是回答说:“没有。”吴太守再传鄂秀才上堂,用好言好语安慰他。鄂秀才说:“我曾有一次经过她家门口,只见旧邻居王氏和一个女子从里边出来,我急忙避开,并没有说过一句话。”吴太守一听就呵斥胭脂说:“刚才你说旁边没有别人,怎么又有一个邻居妇人呢?”说完,就要对胭脂动刑。胭脂一害怕,忙说:“虽然王氏在旁边,但跟她实在没有关系。”吴太守马上停止讯问,命令将王氏拘捕到堂。几天后,王氏就被拘到,吴太守又不许她和胭脂见面,防止串通,立刻升堂提审,便问王氏说:“谁是杀人凶手?”王氏答道:“不知道。”吴太守骗她说:“胭脂都已经招供了,杀卞老汉的事情你都知道,你还想隐瞒吗?”王氏大喊道:“冤枉啊!那小淫妇自己想男人,我虽然跟她说过要给她做媒,但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。她自己勾引奸夫进家,我哪里知道啊!”吴太守仔细盘问,王氏才说出前前后后开玩笑的话。吴太守便叫将胭脂传上来,大怒道:“你说她不知情,如今她为什么反而招供给你做媒的话呢?”胭脂哭着说:“我自己不成器,致使父亲惨死,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案,再要连累别人,实在不忍心。”吴太守问王氏:“你开玩笑后,曾经跟什么人说过?”王氏供称:“没有跟谁说过。”吴太守发怒说:“夫妻俩在床上,应该是无所不言的吧,怎么能说没有讲过?”王氏供称:“我丈夫长久在外,还没回来。”吴太守说:“虽说如此,凡是戏弄别人的人,都要笑话别人的愚蠢,炫耀自己的聪明,你说再没有对谁说过,想骗谁啊!”便下令将王氏的十个指头夹起来。王氏没办法,只好如实招供:“曾经跟宿介说过。”吴太守便释放了鄂秋隼,而派人拘捕宿介。宿介到案后,招供说:“确实不知道。”吴太守说:“夜晚宿妓的人决不是好人!”便下令大刑伺候。宿介只好招供:“到卞家去骗胭脂是实有其事。但自从绣鞋丢失以后就不敢再去了,杀人的事确实不知道。”吴太守大怒道:“爬人墙头的人有什么事干不出来!”又命人动刑。宿介受不了酷刑,只好承认杀了人。吴太守将招供记成案卷,呈报到上级衙门,没有人不称吴太守判案如神。铁案如山,宿介只有伸着脖子等待秋后处斩了。